投影的新娘
一
“少熬夜。”医生对沈未生嘱咐道。
沈未生象征性地答应了声，接着便结束了会诊。电子处方药房已经收到，确定过信息、从药房取了药后，沈未生揉着太阳穴向医院电梯走去。
一同等电梯的有几个人，大家面色都有着几丝疲惫，有的人穿着工装，有的人穿着便服，虽然各自身体都有所不适，但却都自制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叮~”，电梯到了，凌乱的步伐后，大家都上了电梯。电梯自动根据人脸识别的结果选择了要去往的地方。
静悄悄的，电梯里的人都不言不语。
沈未生贴近电梯壁站得笔直，她看着电梯镜面出神。
自己今年32岁，最近工作时总会感到头疼，肩背也很容易发酸。前段时间公司抓住了一笔大单子，和其他领域的公司合作、拓展市场。本来很习惯于高强度工作的自己，不知道怎么最近变得一熬夜就很容易头疼了。
这……果然是……老了吗？
莫名心上起了一股无名火。沈未生觉得头更疼了，她忍不住靠着电梯壁眯了眼揉起太阳穴来。
“Darling，我回来了。”
“辛苦了，亲爱的~今天有你最爱的蕃茄鱼哟~。”
沈未生弯弯的眼睛溢出温柔，整个身体都释放出放松的信号。她随意地挂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屐着拖鞋来到餐桌边看了眼晚餐。
“还是你最懂我，爱你哟”，说着她便走向洗手池，嘴里哼哼起不知名的欢快小调。
“未未最近几天的工作这么累，当然要体贴你啊~。”
拥挤的家里并不凌乱，因为丹小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餐桌上是丰盛的晚餐，但享用它的人却只有一个。
丹小姐不是人，“她”甜美的声线与贤惠的行为不过是程序设计而为。
丹小姐是智能AI，她的肢体是许许多多分散的小机器人，有扫地机器人、红外线监控、声音感应器等等。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她全息投影为肉眼可见的“实体”。
二
2035年，人工智能的运用变得稀疏平常。
工作岗位大量由智能机器占领，人类并非沦为败犬，而是成为以最少的脑力劳动就能换得巨大经济效益的收益者。
“智能优化了我们的生活！”，威力公司的广告词传进了沈未生的耳朵。
屏幕上的全息投影AI代言人有着与人无二的面貌，正直的长相配上富有激情的发言，让人很愿意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很快，显示着广告的悬浮大屏幕慢慢沿着空旷地带漂移走了，大屏幕上的定位接收装置指引着它往下一个人流密集的路口进发。
沈未生站在路口等着与她约定好见面的合作商代表初次碰面。她戴着的AR眼镜显示对方已经违约五分钟，而她订好的咖啡厅距离排到她还有30分钟。
她告诉自己，再等对方代表10分钟，到时候取消咖啡厅预约与安排其他业务。
现代人的时间可不容浪费。
五分钟后，人到了。
对方代表穿着笔挺的西装、有着姣好的身形，干净的脸上有着一层细汗。
“十分抱歉，沈小姐久等了”，男子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沈未生公式化地回答道，接着建议二人边走边谈。
男子名叫杨守墨，谈话时透露着一股青涩，似乎是对很多程序不甚了解。沈未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对方公司与自家公司打交道已有四五年，自己从调到这个岗位起见过的对方代表里没有这样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工作经验丰富、狡黠机灵的职场老手。杨守墨看起来20出头，语气里显然对商谈的事情还充满着好奇，虽然不一定能力不足，但却不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谈判高手。
为什么会派这么青涩的毛头小子来和我打交道？
沈未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三
“谢谢”，沈未生略带惊讶地对杨守墨说到，手里接过杨守墨给的帽子。
这是两人第三次会面了，这一次双方都同时来了几名代表，是谈成合作的最终一次会面。而双方散场后，杨守墨却突然掏出来一顶帽子要拿给沈未生。
他给的不是普普通通的衣物饰品，而是内置有治疗头疼设备的帽子。这是威力公司的新产品，拥有软质的材料与精美的外表，推出后受到市场广泛好评，只是价格并不便宜。
“我会很快还你的”，沈未生不好意思地讲，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之前谈判一直觉得你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偶然又看见你揉太阳穴，就想着可能你是头疼？”杨守墨笑嘻嘻地说，接着又嘱咐沈未生不用急着还，身体康复要紧。
“末末最近心情很好啊，是为什么呢~”，丹小姐用俏皮的声音发出了疑问。
沈未生愣了一下，丹小姐明明平时那么贴心，竟然也有不能看透我的时候吗？……不过话说回来，我最近有很开心吗？
“最近末末露出笑脸的频率提高了，虽然末末钟情的时装、游戏和音乐等东西都还没出新品呢？”，丹小姐继续疑惑道。
“能告诉我你新喜欢上什么东西了吗？”
“要阿丹以后为你关注吗？”
“能告诉阿丹吗？”
沈未生觉得心里五味杂陈，顿时对餐桌上的美食失去了食欲。
四
沈未生开始在意杨守墨了，开始留意他在社交软件上的动态。
网络社会已经高度透明化，匿名性只是奢望，后台数据让所有人都原形毕露。
每个人在网络上累积起来的足印都详尽地刻画出了他们在现实中的样子。
网络法规的出台也进一步规范了每个人的发言，任何不负责的一言一行最终都会追究到自己的身上。
而互联网巨头经过疯狂兼并，最后剩下的几个互相谁也没办法再兼并谁，势均力敌的巨头们之间慢慢地就达成了合作。强者之间的抱团剥夺了小公司最后出头的机会。
知一便可知所有，网络上的人已经与现实无异。
翻看了一会儿，沈未生开始惊讶于杨守墨的不设防，不仅没有向她屏蔽动态，而且还大大方方地向所有好友开放展示了不同社交平台间的关联。
顺着二人工作交往时互相在网络通讯软件上建立的联系，连带着的是多个社交软件上的协同信息。
找到了，但……怎么是个富家子？而且，正好是杨守墨所在公司老板的儿子？
五
“我才不会去谈恋爱呢，太愚蠢了”，杨守墨笑嘻嘻地打着电话。
“等我体验够了就回总部，这种苦力可是总部很难体会到的啊…….我明白的，老妈，难得能跑跑腿体会一下生活……我怎么会和他们谈恋爱，您儿子还是能分清哪些人才是择偶佳选的……老妈你又在说门当户对这种话了……”
沈未生推门进了雅间，把帽子递给了杨守墨，而心情却坏到了极点。
“怎么不坐？”，杨守墨笑嘻嘻地问。
慢慢地审视着杨守墨的脸，沈未生感觉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嘲讽。
气氛很尴尬。
“你知道访客记录虽然可以隐藏，但却不能消除完全吗？”，端起茶小酌一口，杨守墨慢悠悠地问。
沈未生面部有一点僵硬，她低低地说：“原来你都知道……那么刚刚那席话也是你想对我说的？”
“是这样没错。”
六
沈未生请了三天假，她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静静的房间里飘着一股香味，是丹小姐为沈未生做的粥。
“未未振作起来，阿丹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唱歌好不好？”丹小姐撒娇似的声音出现在沈未生的卧室。
原来是形似圆筒的机器人托来了粥。
沈未生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拿起粥碗。
“好不好嘛？”丹小姐继续撒娇。
不知道是粥还是丹小姐的关系，沈未生感觉心里暖暖的。
房间空荡荡的，但却似乎有人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好啊，你唱，我听。”
“好~”